队员们还在劝着。
「好啦,好啦,试试咩!」
「老大,你就念吧!」
「是啊,小李写得很辛苦耶!」
「念念看啦!」
楼下喧闹不停,宜静躺在床上,听着那些男人们,叽哩呱啦的吵着。纷扰的杂音,充斥在幽黑的卧室里,仿佛驱逐了原先埋伏在暗处,伺机要将她吞噬的黑影。
偶尔,她能从争吵声中,辨认出那低沈有力的音质。
他大叫、大嚷,有时候还大声咒骂,然后在众人的催促下,心不甘、情不愿的念起情书。
她几乎可以想像,熊镇东念这些字句时,黑脸上满是尴尬的表情。她在黑暗中、在噪音中,闭起眼睛,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红润的嘴角,正微微弯着,漾出一朵浅笑。
那晚,噩梦没有再来惊扰她。
在黑夜里,伏击她的是噩梦。
在白昼里,包围她的是现实。
她无法逃避的现实。
虽然饱眠了一夜,得到暂时的休息。但是,才一踏进专案室,宜静的脸色就变了。
传真机旁堆满了新的验尸报告、笔录资料跟新的地图。笔电荧幕的左上角,不断闪烁着,代表有新邮件。
她坐在电脑前,并不去打开邮件,反而先拨了一通电话到美国。电话很快接通,一个焦虑的男性嗓音,迫不及待的问。
「JIN,妳怎么到现在才打来?」约翰劈头就问。他负责调查这桩连续杀人案,随着死者人数的持续增加,案子受到愈多瞩目,他的压力就愈大,可说是心力交瘁。
「我现在才看到传真。」
约翰深吸一口气,像在吞咽咒骂。「那家伙又犯案了。」她身子一僵。
「把照片寄给我。」
「都寄过去了。」
她看着荧幕上,那个不断闪动的标志,滑鼠缓慢的挪移过去,准备观看更多的凶案照片。
「JIN,这次跟先前不一样。那家伙还没能放火,就被路人撞见。他扔下死者,还有汽油,逃了。」约翰咬牙说道。「我敢肯定,我们很接近那个没人性的家伙了!」「等我看完照片后,会再跟你联系。」宜静镇定的回答。
「好,我等妳消息。」
挂上电话后,她平复情绪,做好心理准备,而后才按下滑鼠,点选约翰寄来的那封邮件。
邮件跳开,照片以浏览模式,一张接着一张,轮流占据荧幕。起先是四周的环境照,接着镜头拉近,沾血的砖墙、一只白色球鞋、两桶汽油……然后,她看见了。
未经焚烧的尸体。被凶手「处理」过的尸体。
我敢肯定,我们很接近那个没人性的家伙了!
的确。
很接近了。
凶手的手法,跟她梦里如出一辙。
她盯着荧幕,无法转移视线,照片持续播放。
一张。
一张。
一张。
一张。
一张。
多么俐落的一刀。
我很熟练。
刑事鉴定学里,有十六种辨认身分的方法,如指纹、牙齿、容貌,这些都得逐一除去。
一项一项,破坏、剥除。
凶手的手法细腻,若不是中途被发现,绝对能完成这项「仪式」。这些新的照片,全都印证了她先前的剖绘。
她了解凶手的想法。
那股寒意不知道又从哪里窜出来,包围住她的全身,尤其是她的颈后。那就像是,有一阵最冷的风,徐徐的、持续的,吹拂着她的颈后。
最后,画面停格,荧幕上是最后一张照片,可以窥见尸体的全貌。那是一具十六项鉴定特征全被破坏殆尽的尸体。
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她的喉头。
宜静捂住嘴,再也忍受不住,匆匆起身,踉跄的往外奔去。胃酸不断翻搅,逼着她逃进盥洗室,吐出半小时前才喝下的那杯咖啡。
扭开水龙头,她拿掉眼镜,低下头,把脸浸入冷水中,却仍平复不了那阵恶心感。
在FBI进修期间,她见过更可怕的照片,甚至还亲眼见过更可怕的尸体。她很清楚,这阵恶心与不适,并不是照片所引起的。她透悉了凶手的心态、了解凶手的手法。那邪恶、血腥、残酷的心灵,就像是近在咫尺,浸进她的感官中……哗啦啦!哗啦啦!
冷水涌出,宜静抬起头来,盯着镜子里,那张秀丽依旧,但却苍白如雪的脸庞。
她还是她。她不是凶手。但是,她太接近凶手的心。
直到脸上的水渍干了,她才走出盥洗室,步伐有些摇晃。
这就像是走在细绳上,要是不能保持镇定,她肯定会像先前接触过这桩案件的几个心理剖绘员一样,因崩溃而退出。
步伐摇晃,她吸气,克服颤抖,一步步的往专案室走去。
这是她的工作。她不愿意退出,她办得到!只是──恶心感再度涌现,而且来势汹汹,她闭上双眼,觉得天旋地转,再也站不住,整个人软倒,眼看就要跌在地上……咚!
热烫的体温包围了她,结实的男性肌肉,撑住她发软的冰冷身子。
还有一阵沁鼻的花香。
睁开蒙眬的双眼,她先看见一大束红玫瑰,接着才看见扶住她,让她免于摔倒的熊镇东。
真奇怪,他总能适时的出现。昨晚,把她从噩梦中吵醒的是他;现在,为她驱逐寒意的,也是他。她偎靠着他,伸出双手,贪婪的汲取温暖,仿佛靠着接触他,才能挥开逐渐进逼的黑暗。
熊镇东特地带了花来,直奔飞鹰总部五楼,心里盘算着,要再接再厉,直接问问宜静,或者干脆求她当他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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