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治帝大手一挥，示意范嵩将琬琰手中的契纸接过呈上来，细阅了两遍，心海不由澎湃躁动。看琬琰的眼神除了谨慎狐疑，也隐约浮现出几分赞赏。
看来，鹤川和苏翊对她心生的爱慕不是浅表之情。
这女子内敛聪慧，怀瑾握瑜，别说小小的王妃，配之国母之位也必可堪当大任。
“王叔，这份寿礼，你可满意？”永治帝没有直接回复琬琰，而是侧首问向了苏达骞。
“陛下，依老臣看，何小姐是借花献佛，所以老臣满不满意实则并不重要。但不敢欺瞒陛下，这份寿礼确实甚合老臣心意。”
苏达骞的眼神忍不住在永治帝手中拿的契纸上飞瞟，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抉择。
“哈哈哈，王叔这次与朕是不谋而合，寿礼正当其时，务实除虚，这献寿礼的人更是秀外慧中，蕙质兰心。”
永治帝出乎意料的赞许，让人辨不清其中真正的含义。
“何小姐这生意，朕允了，日后凡你所需，也一并允之。你这法子乃国之良策，就这么吞没，朕实在心有不安，今日要重重的赏赐于你。”
“女子以夫为纲，觅得如意郎君是人生头等大事，朕看你尚无婚配，不如赐你一桩婚事，将你许配给这天下最好的儿郎如何？”
天下最好的儿郎？
今日寿宴办在北定王府，苏世子年少英才又常年得陛下爱护，不是他还能是谁？
琬琰心中一紧，尚未揣测出永治帝的话中深意，许皇后反倒先入为主，一下子乱了阵脚。
“陛下，臣妾以为不妥。何小姐这法子确实不错，但娶妻娶的是贤得，绝不能是狡诈算计，大来小往之辈，臣妾觉着还是林家小姐配上苏世子最为合适。”
林岚的心简直顶在了嗓子口，生怕永治帝下一秒就要为琬琰和苏翊降下一纸婚约。许皇后的帮腔，让她心思稍定了几许，可她还是紧瞅着高台之上，不敢错过一丝一毫。
“皇后的眼光向来是不错的，”许皇后还想再添说几句，没想到永治帝反口中肯了她的意思，迷惘的怔在原地，满眼不解。
“朕是瞧着这何小姐与鹤川宛若一对金童玉女，若是结为夫妇，定能琴瑟和鸣，共修百年之好。”
永治帝一语轻声掷地，当庭轰隆乍响。
“陛下不是要给苏世子配选世子妃嚒，这正主还没人选，怎么先把人塞到了别处。偏偏还是政王府的小公爷，名传天下的鹤川公子！”
“鹤川公子可是谪仙下凡，她何琬琰不过一介凡胎肉骨，何德何能求得这等好事，依我看，陛下也就是一提，算不得数。“
“欸？不是说这何小姐早就跟苏世子有了暧昧，如今有情人被拆散，被指给手足好兄弟，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
庭中人声切切嘈杂，如芒的视线在琬琰周身遍布游走。往常的她多半会因为这些炙热的目光拘谨不适，但此刻，她只是僵硬的怔在原地，惊诧的睁圆了双眸，愣看着高台上不明所以。
她想过永治帝会设阻将她们二人拆散，甚至想过永治帝会杀鸡儆猴，对她落下屠刀，唯独没想过会平白得一纸赐婚。而赐婚的对象却是，陆鹤川。
永治帝对北定王府虎视眈眈，苏翊的一举一动定逃不过他的眼线，明知她与苏翊情投意合，陆鹤川与苏翊手足情深，却偏偏要把她与陆鹤川捏在一起。
这是想让苏翊尽失爱情和友情吗？不是威吓挑衅，又是什么。
永治帝话音一落，隐忍了半程的苏翊也逐渐生出丧失理智的苗头。但这苗头的指向并非是永治帝，而是正坐于他对面，同样惊异失焦的陆鹤川。
林岚的出现不是意外，所以他早已料到，永治帝会阻拦于前，为他或言儿降旨赐婚另配他人，但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永治帝会有这层龃龉之心，将言儿推向鹤川。
在吴家的日子，他能感觉的出来，鹤川在极力压制对言儿的情愫，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他是从一开始便决定，一生都要做苦。
生死之交，手足兄弟，他掂的清，也辨的明，言儿的心落在自己身上，他抢不走也夺不了。
可眼下，有人光明正大的将人言儿推到他的怀中，只要他点头附和，即可坐拥佳人。机会千载难逢，绝无仅有。
一旦能够强取豪夺的心思在他心中滋长，后果不堪设想。
天下悠悠众人，他苏翊皆不畏惧，唯有这个能近他身，扼他喉的冤家，能他逼得满盘杀招好棋，却游移不定，无处落子。
苏翊冷目灼灼，直怼向陆鹤川，迫使他抬眸撞上。
急切，哀求，愤怒，沮丧，苏翊眼中复杂交错的情绪，陆鹤川都看懂了，可他不得不承认，在永治帝音落的刹那间，他心动了。
世间最痛苦之事，莫过于可遇而不可求。于琬琰，他是不忍，于苏翊，他是不愿，于家国，他是不能。
阡陌纵横捆在他身上的枷锁逼得他不得不将自己的情感压制在无底深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只困兽每呼吸一次要承受多么猛烈的苦楚。
尤其是那几次无意间撞见那俩人心意相通的耳鬓厮磨，他仿佛身坠刀海，浑身冰寒，遭受凌迟酷刑。一如那年坠入冰窟之中的无望，喊破了嗓子，也依旧无人施以援手，帮他逃离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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