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我还以为你病的多重呢,害我吓得早膳都没用,就直接往你这儿跑,没想到手上的劲儿还不小…”
苏翊两颗灵动的眼珠子呼扇着睫毛,硬顶着推劲儿往陆鹤川的脸上深看了几眼,瞧着似乎也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心头压着的大石轻了几许。咋了咋嘴,下结论道,“嗯,应该死不了。”
“死?你这种祸害还弥留人间,我怎么可能会死!”猛地一挥手,陆鹤川晦气的推开了苏翊压迫过来的身子。
忽而,‘死’这个字眼闯入心房,蓦然陷入悲凉,“况且,那么多人就盼着我成就大业,一雪前耻,眼看大捷在望,即便我有心赴死,他们,又怎么可能容我去死。”
“他们?”苏翊机敏的逮住了陆鹤川话中的字眼,眯眼追问,“是打算依附你上位的那些阴邪奸佞,还是那伙居心叵测的黎国人?”
“有区别吗?”陆鹤川面露惨笑,眼神涣散失焦,“在他们眼里,如今我最有价值的,便是这无可替代的身份…”
一听这话,苏翊入鬓的剑眉攒了紧,看陆鹤川的眼神更多了几分迷惘。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非要执着于此,山高海阔,天地之大,何处容不下你,偏要与他们这些魑魅魍魉玩什么鬼蜮人心,不把自己折腾个遍体鳞伤才怪。”
“遍体鳞伤…那也比行尸走肉要强,”陆鹤川慢慢收紧盖在锦被下手指,惨笑不减,出神喃喃。
“这命运就像一张魔性的大网,非要把我网住不可,自打出生那日,我就失去了可以选择的机会,除了像如今一样,失了人性,修炼成这魔中之王,令所有人忌惮,其余,我再无路可走。”
“无路可走?什么叫无路可走!说起来,我最讨厌就是你这副哀天怨地的死样!”一说起这事,苏翊就气不打一处来。
“天下除了大卫,多的是活人的世外桃源,蓬莱的仙岛,东海的瀛洲,既是有传说必不会是空穴来风,再不济,你找个杳无人烟的山头躲起来,一了百了,他们还真能掘地三尺不成?”
“你想的倒美…哪来的山头能真的与世隔绝…”陆鹤川又是一声轻嗤的闷笑,让人分辨不得,他究竟是笑苏翊无畏的天真,还是笑自己可悲的执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酣睡,旁人干不出来这种事,他陆傕钧却能。他可是亲传禁中那位疑心生暗鬼的功力,如今既已知晓我的身份,是断没有回寰的余地可讲。不是他死,便是我殇。”
话及此处,苏翊便知自己再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跟着冷哼一声,恢复了慵懒的模样,“算了,反正你是要一条道走到黑的,懒得再与你多说废话。目下你什么打算?何时动身?你这病可要紧?”
“怎么,昨日才大婚,今个儿就厌倦了?洛京城那是非之地有什么可念的,等到回去,你就没现在的舒闲日子可过了。”这么浑说一通,虽然并未掰扯出来什么有用的,但陆鹤川的心境明显平复不少。
似乎被身边的人传染,半倚在塌上的身子放松了不少,斜歪着头抵着靠枕,不复之前僵硬。
“我自然是想多留一阵,可你不是重望在身嚒…方才,雷义那厮,我可是瞧见了,不出半月,就得生出大乱子。”
说起些无关紧要的,苏翊又按捺不住乱动的手脚,在陆鹤川的床头塌尾摸索起来,摸摸这,抠抠那,一会子工夫,屏风后面接连发出乒零咣当的异响。
陆鹤川见怪不该,凝看着窗外,始终没回头,“生乱最好,就怕他不生乱。万事俱备,我若是他陆傕钧,可不会放过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
从睦州到洛京城,大队人马行军最少需要五日,后日咱们便启程,在乾州小住上几日,对外宣称我偶染急症,需要驻地养病,等大军赶上过了境,咱们再慢慢悠悠的启程不迟。”
“千载难逢的机会…送死的机会还差不多,”苏翊来回探看的身形一滞,旋身又在陆鹤川的床头边坐了下来,只不过坐的位置,有意无意,正好把屁股压在陆鹤川的枕头边。
“乾州也不错,据说有好几处人文盛景颇负盛名,我正好带着琬琰游山玩水一番,还有你那酒楼,我也得亲自去瞧瞧,若是你矢口诳我,我可是要不依不饶的。”
闻见苏翊又提乾州酒楼,陆鹤川火冲的脑门立马又怒气上头,“我什么时候短过你的好处,先是汇贤居,后又是睦州城东的万亩良田,这些钱加在一起买下两座城池也是够了的,还要存心讹我…贪婪无厌,忿类无期…”
“诶,你把话说清楚,那是你自己愿意送给言儿的,可不是我强要来的!”
苏翊避开陆鹤川的视线,极快的从其枕下摸去一个圆润腹宽的瓷瓶,塞到了后腰的革带里,神不知鬼不觉完成这一切,张狂的摆手反驳。
“再说了,我为你行的方便,岂是这些身外之物能买到的。你就放心吧,我已说服言儿,把你送来的东西都安心揣着,绝不可能再跟你见外的。”
“见外…只怕她现在对我,都不止是见外那么简单了,猜疑防备还差不多…”说起琬琰,陆鹤川眸光流转,黯然苦笑起来,话外弦音全是凄楚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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