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苏翊口中乍然单蹦出一个字,吓得苏肃额汗暴滴,正悬着心要追问,又闻见苏翊紧接着说道。
“或不会,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梁相可是出了名的老奸巨猾,岂能这么轻易让你这种眼界浅到表皮儿的看清他的真面目?只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他会替陆傕钧当牛作马到这个地步…算起来,都是前世欠下的债啊…”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梁相就算这一辈子英明神武,算无遗策,也不可能逃的了这世俗。”
琬琰见经识经,仅靠苏翊的只言片语,便闻出来个大概,“事到如今,北定王府是他们惊惧的最大变数,不来探探你的虚实,只怕夜里是睡不安稳的。”
“知我者,非言儿莫属,”苏翊得意洋洋的惊赞琬琰的同时,看身旁手脚蜷缩的苏肃愈发的不顺眼,“不像这种心憨嘴笨的,看着就来气!”
一掌拍在苏肃胸口,苏翊全然不留情面,“腰板给我挺直点,叽叽歪歪的成什么样子,一会敢丢了王府的脸面,小心我明个就把你送到老宋府上,做上门女婿去。”
往常提起老宋,苏肃向来是软磨硬泡,一展糗态,哭爹喊娘的求他家世子收回成命。今儿个倒好,话不多数一句,立马听命支愣了起来。
腰背挺得笔直,妥妥跟在苏翊身后半步,威风陡展,势气如洪。看的苏翊是一顿错愕,眉峰不自觉向上挑了又挑。无声的张张嘴作罢,拥着琬琰步入了前厅。
老孟不愧是装模作样的一把好手,才说去庖房盯着看好菜色,两盏茶的工夫,人就分出了三头六臂,将这空荡荡的前厅打扮的格外庄严隆重。
一丈宽的香案,八色鲜艳的贡品,还有上好绸缎裹制的蒲团,凡是叩谢皇恩,擎领圣旨所能用上的东西一应俱全。
就连点焚的清香也用的是四尺高的大柱,直熏屋檐,滚滚青烟。排场规制,哪怕是用在焚天祭祖的祀礼上也不为过。
看的苏翊是一阵额头发紧,嘴角不经意的直抽。
“有劳梁相久候,苏翊失礼了,”与琬琰并肩在梁相面前站定,苏翊难得恭顺,谦和拱手问礼。
“无妨无妨,苏将军在睦州鞠躬尽瘁,再立奇功,哪怕命悬一线,也不忘罹难百姓,老夫闻讯兢战之余,着实佩服的紧啊。后生可畏,想来老王爷日后,是可以享享清福喽。”梁相判若笑面虎,上来不提正事,先是一番恭维。
“梁相说笑了,我家这臭小子不成器的很,走到哪里都是只会惹祸的性子,若非陛下这么多年的庇佑和恩待,我们这孤寡爷孙不知要受人多少冷眼。梁相口中的清福啊,于老夫只能是奢望喽。”
苏达骞借势乘便,跟着打起了场面上的哈哈,言辞停顿的间隙,与苏翊交换了个眼神。
“欸,哪里会是奢望,老王爷的清福近在眼前啊,”梁相目光陡移,聚集在琬琰身上。
“这位就是何将军的爱女,贵府府上刚入门的世子妃吧,早前在鹰扬宴和老王爷寿宴上倩影朦胧,不识真颜,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亭亭玉立,贤淑得体,不愧是陛下钦点的闺秀,比之我家昀若,可是有福气多了。”
闻听梁相意有所指的淡说这话,琬琰不禁呼吸微滞,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声色,上步朝其规矩的福了福,意色无恙,落落大方的回道。
“梁相谬赞了,琬琰蒙陛下青睐得嫁王府高门,乃三生之幸,但蒲柳之身,根底浅薄,即便有今日之造化,琬琰也从不敢摒弃自觉之心,忘出身之根本。
襄王妃雍容华度,与世无双,如今得嫁襄王殿下这等显贵夫婿,更是福源广胜,源远流长,琬琰一介庸妇,岂敢与其比肩相较,着实是让梁相大人错爱了。”
“呵呵,舌灿莲花,能言快语,世子妃好巧的一张嘴,看来陛下的眼光不仅独到而且精锐,万里挑一给苏世子挑了这一桩好姻缘啊。”
梁相明明是浅勾着布满胡须的唇角,面露和善的轻笑着,可那笑声总让人觉的冷冽如霜,寒意上冲。
目光犀利的在琬琰和苏翊并立相拥的身形上逡巡几许,转而板起了脸,道明来意,直奔正题。
“此番,老夫前来,是为传陛下圣谕。原本这等小事是用不着老夫亲自跑一趟的,但陛下说了,北定王府不同别家,是恩人更是亲人。
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有功当赏,有错当罚,不能因关系的远近而有所偏袒。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陛下也是一番教导后嗣苦心,所以才命我前来以示恩义。既然人都到齐了,这便领旨吧。”
“北定王府粗陋,有负陛下圣恩,有劳梁相奔走这一趟,老臣苏达骞携全府上下,叩接陛下恩谕。”
说着,苏达骞一甩袍摆,领着苏翊、琬琰和府中上下亲卫小厮仆役,叩身俯跪。花白的发丝点触着垫膝的蒲团,屈于皇权的头颅正面,一双饱经沧桑却又始终精硕敏锐的眸子,无比辉亮。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一字并肩北定王府世子苏翊,得蒙朕宠,受命治患于睦,幸赖上苍怜悯,君臣同心,水涝消退,瘟邪祛毕,百姓得就于危难,实慰朕之本心。
但在外其间,翊行事草莽,不知通变,意外殒失征北虎符,触朕之大忌,功过相抵,其罪亦不能轻恕,故敕命北定王府自今日起,闭门幽思,府中上下所有人等不得诏不能随意进出。有违此诏,视同谋反,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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