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为人清正忠义,对他们陆家更是鞠躬尽瘁,赤胆忠心,想当年,先皇还在潜邸的时候,与咱家王爷也是无话不谈的结义兄弟,他怎能。。。怎敢。。。背信弃义,下这样的狠手!”
“狠?”满目冰寒的转回身子,苏翊的口吻薄凉而又嗤讽,“生在帝王之家,哪有什么真情实意,有的只是无边的欲望与滔天的权势。咱们以为是‘狠’,在他眼里,或是开了恩赦也说不准。”
骤然间,这么多年与永治帝虚与委蛇的各色场景,在他的脑海中翻滚重现,那一幕幕像极了胜利者的讽刺,无一不在谩骂他是多么的愚蠢。
“我早该想到,这桩旧事,与他脱不了干系。。。”落寞的口吻难掩自责,他盯看着烛光的眸子似是撒下月光的湖面,潋滟的水波里,攒簇着点点星光。就这么不眨眼的凝望着,恍惚中,渐映出记忆苏启洺夫妇的模糊形貌。
“他如此衣冠禽兽,不配为人,不配为君,更枉顾咱们数万兄弟还为他苦守北境十余年,现在想来,简直是为仇人做了嫁衣!”目见苏翊这副样子,苏肃更是痛在心里,同那男子一道俯身跪下,蕴红着眼向苏翊请命。
“世子,王爷与王妃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固然永治帝已死,但咱们绝不能硬生生的咽下这口气。堂堂一国之君都可勾结外敌,从中谋取私利,我们这般大仁大义为他陆家江山又是为何!”
“依属下之见,咱们不妨趁着黎国乘风作乱,所幸就豁了这个口子,也让他们那些陆家宗族尝尝这切肤之痛。大不了就是同归于尽,也好过这憋屈着任人宰割!”
气极之下,苏肃莽撞劲儿上头,口不择言。倏地瞥见苏翊正阴恻恻的瞅着自己,不甘的抹了把眼角,悻悻的闭上了嘴。
“亏得老头儿不在这儿,听不见你这番悖逆之言,不然,一准要把你扔到草原上喂狼,十个我也救不了你。”怨怼的话全被苏肃吐了出去,苏翊听了这一席,反而释然。
踱着步子,正肃的走到搁着青霜宝剑的剑托旁,颤抖着起手握住了剑身,犹豫了两下,猛然拔出了半截剑刃。
银光粼粼,锋芒逼人,看着光凛的剑身,倒映出他依稀不清的模样,近乎看到了当年意气风发,一心只为大卫的苏启洺。
喃喃的溢出‘父王’两个字,那一刻,他或许明白了,当年为何倾巢而出的人马找不到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甚至那半个明章太子的族徽也被人撕成了碎布,若不是百般留心,根本不会被人发现任何端倪。
或许,掩盖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并非是永治帝,而是父王,他自己。
“老头儿常说,父王生性秉正,最是看重家国情义,可偏又生的一副书生气质,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比我这个顽劣不堪的,不知要强上多少倍。”说着,他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唇角。只是那笑容不带任何情愫,唯独充满了怀念。
“他和母妃远赴北境之时,我尚不足六岁,记忆浅薄,可我依然清楚的记得他整日耳提命面我的一句话,‘苏家男儿,当以守护北境为己责,无愧于天地’。他以自己和母妃两个人的性命,实现了自己的诺言,达成了自己该完成的使命。我相信,在那一刻,他是满足的。”
“可难道就这样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吗!从前不知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还要强装不知!别说属下不答应,任何一个征北将士都不可能答应!”苏肃再不提退兵的事,但还是气哄哄的不依不饶。
“不答应?”转身看着苏肃那张空有愤懑的那张脸,忽觉好笑,“永治帝已死,你不答应,难道要去地府里去向他讨个公道?你若非要执意这般,我也不拦着。”
他阖上剑鞘,步回破碎褴褛的军案旁从容坐下,淡漠着执起羊毫写下一行小楷,瞧着与从前毫无异样。
“您明知属下不是那个意思。。。”苏肃下意识的摸了摸长得还算牢固的后脑勺,撇撇嘴,又嘟囔,“那就这么干看着,什么也不做?”
“我何时说过这话,”将写好的字条塞进涂着火漆的信封,苏翊正身而起,递到还跪着的苏肃面前,“把你那副牢骚样赶紧给我收一收,看着晦气。把这个给陆鹤川送过去,永治帝死了,他还活着,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这。。。”口口声声要的真送到跟前儿,苏肃反而犹豫了起来。
别人也就算了,可就是鹤川公子啊,世子爷最看重的兄弟!要是因为这上一辈的旧事平白生了怨怼,有了嫌隙,未免。。。未免得不偿失啊。老子是老子,儿子是儿子,罪在先皇,与鹤川公子何干。。。
苏肃埋着头,提溜着眼睛腹诽着,却不敢在苏翊面前再多言一句。毕竟要公道的是他,不要父债子偿的也是他,自己打自己脸的事,他可没那个勇气,能明目张胆的做出来。
伸手接过涂了火漆的信笺,拧头起身,出了军帐。
“别跪着了,快起来!”
军帐中,那名拼死送来消息的那名男子精神愈发的恍惚,眼看脑袋直立就要向地面栽去,苏翊眼疾手快,连忙将他搀扶了起来。送到软椅上坐好,苏翊退离三步,躬身朝他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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