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寻书赌气般不想理会他。可他不像是在开玩笑，说完话就自顾自走了。孟寻书一慌，叫道：“师兄！”
路鸥转过身，温和地：“嗯？”
孟寻书眼圈就莫名其妙地一红。他撇过头，屏住哽咽，“你刚才……往那个方向，去干什么？”
“……我等你开口等了好久。”路鸥笑了笑，略微惆怅，“小书，可我不是永远都会等你。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时间线上行走，相逢只是巧合，并不代表永恒。”
他这话有深意——他今天跟孟寻书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废话。
孟寻书便道：“那你要走到哪里去？你未来可以是修界第一人，可以是九剑宗宗主，你要走成什么样？”
真是一针见血啊，路鸥想。
他走近几步，揉了揉孟寻书的头发，“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的。水放久了会干涸，馒头放久了会发霉。事物都是这样，你今天看它好好的，但它能永远好好的吗？”
孟寻书要说话，被路鸥摇摇头止住，“听我说完。”
孟寻书喉结滚了滚，没开口。
“小书，那些事情你也没忘吧？我以前错得离谱，有机会重来，却不代表我的罪孽可以抹消。你还记得，我也记得，那它就在这里，它在等我赎罪。千千万万条冤魂都在等我赎罪。”路鸥轻轻地说，“我想赎罪。你能理解吗？”
孟寻书有些失控地抓紧他的袖子，“可你要往歧路上走！这不是赎罪的方法……现在没人记得这些，我也可以不记得，那你为什么还要赎罪？你忘了吗，前世……”
“小书，你冷静点。”
路鸥抓了一把孟寻书的虎口，钝痛下强迫他回了神。他湿着眼眶，尾音戛然而止。
“小书。”路鸥说，“你就是这点不好。你该学学什么叫坦荡，什么叫冒险。以后九剑山是要交给你的，如果你没有过人的魄力，怎么服众？”
孟寻书眼眶愈红。
曙光剑轻轻一振。
人们想起曙光，想起的总是温和、明亮与希望。而孟寻书看到的是另一面，是曙光落地的霸道，是穿云破晓的强大，是渗透黑夜的坚定。
而这样的曙光剑，是需要魄力来支撑的。
领略那一剑时，他确实怀了异常的魄力。那种魄力源自于他想要一扫胸中阴霾和证明自己的迫切，源自于定缘真人的刺激和引导。
那时的孟寻书真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可今天的路鸥却告诉他，他以为的无所不能，只是蝼蚁搬起馒头屑时的沾沾自喜。
“小书，自信点。相信自己，也相信我。”路鸥拍拍他的肩膀，好像每个人都喜欢拍他的肩膀、把他当不懂事的小辈教导，“你看，我一个恶人迷途知返，还想牺牲自己成全大义，总算这次没有毁了你的众生善道。这就很好。”
孟寻书握紧长剑，抹一把眼泪。
“有件事要请你答应。”路鸥说，“等一会儿我就不去见师傅了。你随便找个借口，回头寻个机会去剑冢把我的本命灵灯揿灭，我不想连累九剑山，也不想被人追着骂是狼心狗肺之徒。”
孟寻书盯着他，摇摇头。
“小书，还记得那些糖和草蚱蜢的话，就帮我一把。”路鸥说，“最后一次帮我了。”
孟寻书的泪水夺眶而出，拼命摇着头，“师兄，你不要去好不好？”
孟寻书终归还是善良的。
即使此刻心中想法再多，他也惦念着那点情分。路鸥此去不归路，他不忍心。
可路鸥轻视自己在游戏里的这条命，摇摇头笑道：“乖。”
他不容分说地撤去了结界。
结界一撤走，却邪君的听力就没了阻隔。孟寻书所有话语都卡在喉间，颤抖着手低下头，一字字和血咽下。
路鸥最后拍了他两下要走，孟寻书抓住他的袖口不放。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听见孟寻书问：“你真的要走吗？”
“……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总也长不大似的。”路鸥拂落他的手，微笑，“师兄哄哄你，给你编草蚱蜢怎么样？”
孟寻书的泪水愈发汹涌，路鸥几句话引得他情绪几乎崩溃。他呜咽着要大哭出声，被路鸥轻轻塞了一只草蚱蜢在手心里。
而路鸥背过身去，背影一步步远了。
孟寻书攥紧手心里扎人的物什，蹲下去默默流泪。泪水在他脸上汇集成流，无声的哭吼撕心裂肺，连湖心落叶也浅浅沉浮几下，缓缓掉进去了。
却邪君疑惑地搁下笔走出木屋。而孟寻书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深吸几口气。
“他要下山？”却邪君问。
“……是。”孟寻书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他说要偷懒下山，我不高兴了，我们俩吵了一架。”
吵架？
这是兄弟俩自从上山以来就很少红脸，怎么这一次竟然吵起来了？
却邪君便问：“那你缘何要哭？”
“师兄说话太过分了。”孟寻书抹了把眼泪，光明正大地告状，“我听了气不过，说要告诉您，所以吵了一阵。吵过之后，他见我难受，便还想着用以前的把戏扎个蚱蜢哄我罢了。”
话虽这么说，他却抓那只草蚱蜢抓得很紧。
却邪君对他说的这个版本有些不信，又问：“他说什么？”
孟寻书微怔，之后眼眶微红，扭过头嗫嚅几下，猛地摇头。
却邪君见他态度不似作假，才勉强驱散心中的浅淡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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